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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 / 2)


就在我刚搬来外场的时候。搬来之前我岳父不幸过世,不过当时我还没加入治丧委员会,所以不能列入计算。严格说来,我还真是只有经历过一次丧事而已,这方面结城先生的经验可就比我丰富多了。



这种经验不要也罢。结城的埋怨让广泽不禁笑了起来。



我所隶属的治丧委员会也是闲了好一段时间,整整五年之后才碰到秀司的病逝。前阵子我母亲过世之前,村子里也是一连走了好几个人,平均每个月都有两户人家在办丧事。当时就觉得村子里怎么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想不到接下来就轮到我母亲了,那时只觉得我母亲是被勾走的。



勾走?



广泽点点头。



在我母亲之前趋势的刚好是母亲最好的朋友,她大概觉得一个人太寂寞了,所以才把母亲一起带到另一个世界。



原来是这个意思。



当然这只是迷信而已。不过死亡还真的会像传染病一样一个传一个。或许你觉得我想太多了,可是我觉得这句话真的很有说服力,不由得你不相信。



这时长谷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见他摇头叹息,神情十分感慨。



秀司大概是不忍将老母孤零零的丢在人世,所以才把阿吹勾走的吧?



广泽摇头苦笑。



说这种话虽然没有科学根据,老实说我还是挺赞同的。村迫家的秀正把外甥勾去作伴,被勾走的秀司再将母亲一起带走,这种解释倒是比较说得过去,至少让我们这些还活在世上的人不会那么难过。



广泽的说法十分中肯,结城也只能无言的点点头,同时内心也油然感到不可思议。



死亡是一种极为普遍的现象,只要诞生于这个世界上,就必定会面对死亡。人的死亡十分自然,然而当周遭的亲朋好友死亡的时候,村民却很难以平常心看待这种再自然不过的事,他们往往将死亡归类于不应该发生的悲剧。要是这些不应该发生的悲剧接二连三的发生,村民就会将这种现象视为一种灾祸,内心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怖以及不安,就像突然强迫自己面对平常没有意识到的现实一样。他们无法接受自己的身边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同时也对接二连三的死亡感到无比的不安。当他们的不安成真的时候就会陷于最原始的恐惧而无法自拔。村民面对死亡时的内心情感虽然混沌不清,然而若将这种复杂的心情以文字来形容,应该不外乎就是难以接受、不安以及恐惧。



及时明白这只是偶发事件,内心依然深信这一定是经过筛选之后的结果。死亡的阴影充斥在你我身边,人们无力支配死亡,也无法参与决定生死的过程,只能将暧昧模糊的不安诉诸于勾走这个字眼,以求得内心的短暂安宁,即使这只是一种一厢情愿的自我安慰。



人类真是奇妙的生物。



结城喃喃自语。看到广泽以讶异的眼神看着自己,结城笑了。



没什么啦,我只是觉得人类对死亡这件事总是有特别奇特的诠释方法。



可不是吗。广泽报以一个平静的笑容。



这场雨一直下到傍晚还没有停,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趋势。实践还不到下午五点,厚重的云层和滂沱的大雨就让天空暗了下来,高见不得不站起身来打开电灯。



从门口往外望去,连道路两旁的人家都模糊得难以辨识,整条马路被倾盆大雨洗涤得干干净净,路上连半个行人都看不见,派出所被孤立在惊人的雨势之中。



雨点打在地上的声音大到令人感到不安。刚被点亮的日光灯随着雨声闪烁,电话声突然响了起来,仿佛预言着不幸的降临。



高见反射性的拿起几经风霜的黑色话筒,安森德次郎的声音顿时在耳边响起。



高见警官吗?这雨下得可真大。



可不是吗?安森先生有何贵干?



我刚刚看了一下河边,发现水面上涨的速度非常快,河水呈现土黄色,似乎混了不少泥土爱里面,上游的泥土可能被冲刷得非常严重。再加上连续几个星期的强烈日晒,山坡地的结构本来就会变得比较脆弱,要是这场大雨一直不停,恐怕会引起山洪爆发,所以我才在考虑需不需要立刻召集消防团,以备不时之需。



高见点点头。



就这么办吧,这就去吧紧急应变中心的大门打开。



消防团的紧急应变中心就在派出所隔壁,高见身上也有一副备用的钥匙,以便消防团在最短的时间内展开紧急行动。



我想河川的堤防应该还不至于溃堤,怕就怕在下游的河床和疏洪道会有淤塞的情况。



除此之外没,也要提醒大家严防土石流,住在山脚的村民更必须特别留意。



的确,就请高见警官帮忙联络一下,叫大家务必提高警觉。



德次郎接连作出好几个指示之后,就将电话挂断了。高见将雨衣套上,拿着紧急应变中心的钥匙走出派出所。来到紧急应变中心之后,他将门锁开启,打开紧急应变中心内的电灯。再过不久之后,手边没事的团员大概就会陆陆续续的赶来集合了吧?这时高见突然想起得赶快回到派出所叫老婆帮忙张罗吃的才行,于是他连忙朝着紧急应变中心的门口走去。就在他正打算踏出房门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逼得他不得不将脚缩了回来。原来路面的积水已经快要淹到两靴的脚踝了。德次郎的操心果然有迹可寻,这场大雨的确很有可能引发大规模的山崩。



高见抬头望着西山的方向。在大雨的肆虐之下,西山整个笼罩在一片水气之中,山形模糊难见。



可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嘴里喃喃自语的高见想起兼正之家。建于半山腰上的兼正之家去年才刚刚改建,整个地基被挖开了不说,连原本苍翠的庭树也重新加以整理,土质自然比其他地方来得松软。德次郎在电话中要求高见负责提醒邻近村民提高警觉,然而高见却不知道该怎么联络兼正之家的新居民。



呆立当场的高见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照理说新居民刚搬迁进来的时候,高见就得去做家庭访问,了解新居民的家族成员,并且将联络电话记在紧急联络簿上。然而高见却迟迟未完成这个任务,那栋建筑物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氛当然是最主要的原因。事实上高见前前后后总共造访了两次,却总是没有人出来应门,这也是高见无法完成任务的另一个原因。再加上之前当大家都不知道兼正之家的新居民到底搬来了没有时,高见曾经翻墙潜入察看内部的情况,这种罪恶感也让他迟迟不愿前去正式造访。这么多原因加起来,造成直到今天仍未取得联络方式的结果,而且连派出所的高见警官也不值得奥兼正值加的电话,更别说其它村民了。高见很怀疑在可能山洪爆发或是引发土石流的现在,到底会有几个人想到兼正之家可能面对的危险,到底会有几个人肯冒着倾盆大雨前去通知兼正之家的人,叫他们紧急疏散。



看来我是非去不可了。



一股正义感油然而生,高见朝着西山迈开脚步。无情的大雨打在他的身上,蜿蜒的山路早已化为一条小溪,夹杂着泥土的雨水一路往山脚下流去。



高见离开之后,空无一人的紧急应变中心就这种孤零零的伫立雨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紧急应变中心的大门洞开,昏黄的灯光从屋内倾泻一地。



当天晚上,敏夫接到石田打来的电话,对方表示要立刻与自己见一面。医院外头下着倾盆大雨,前来求诊的老人们不约而同地担心起暴涨的河水以及下了一整天的豪雨可能引发的土石流。



结束看诊的敏夫正低着头扒着迟来的晚餐,这时候前往沟边町举行法事的静信出现在医院的门口。顶着连雨刷都发挥不了作用的大雨返回寺院之后,石田早就已经坐在坐垫上等着敏夫和静信的到来。



石田以严肃的表情将手中的资料交给敏夫。



总共十份。



十份?这未免也太多了吧?



敏夫接过资料,脸上的表情十分讶异。



秀司、义五郎、秀正、三重子。然后是八月十一日的广泽高俊,死因为急性心脏衰竭这个人是谁啊?



静信歪着脑袋仔细思索,他对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印象。广泽高俊的葬礼并不是静信负责主持的,他本身也不是菩提寺的信众。死亡证明书上面写着他住在中外场,二十八岁。从石田一脸疑惑的模样看来,他似乎也不认识这位姓广泽的仁兄。



村子看似不大,其实还是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八月十五日,清水惠。然后是丸安木料厂的义一。



敏夫一边翻阅资料,一边点点头。



八月十八日,大冢康幸。这不是大冢木料厂的少东吗?



嗯,大冢家的长子。



静信点点头。大冢木料厂原本是信众之一,不过现在已经与菩提寺渐行渐远了。



三十五岁,死于消化道严重出血,国立医院开立的证明。正确来说应该是急性肝脏衰竭所引起的消化道出血。然后是二十一日的后藤田吹咦?昨天也有人过世,清水隆司这又是谁啊?



会不会是清水园艺那里的人?静信提出疑问。



石田点点头。



没错,就是位于上外场的清水园艺的长子。



信众吗?



敏夫向静信求证,却只见静信摇了摇头。



清水家不是信众,不过寺院曾经请他们整理过院内的庭园。老板叫作维司,今年应该六十几岁了,他儿子在别的地方上班,有时会回来协助父亲,因此我跟他见过几次面。



四十一岁,急性心脏衰竭,死于沟边町的医院。被送往医院途中曾经一度恢复意识,之后心跳停止,虽然立刻施予急救,最后还是宣告不治。死亡时间是昨天凌晨四点左右。



静信没多说什么。认识的人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时候离开人世,令静信内心充满感慨。



最前面的是七月三日,我想应该跟后面这些没什么关联。毕竟这一连串的猝死事件始于秀司,不,应该是山入的那三名老人才对。



石田以求教的眼神看着敏夫。



真的是传染病吗?



天晓得。敏夫随口回答一句之后,开始在纸上做笔记。



大川义五郎(八月一日?)



七十七岁/山入



死因不明



村迫秀正(八月一日?)



七十五岁/山入



死因不明



村迫三重子八月五日



六十八岁/山入



急性肝脏衰竭?



后藤田秀司八月六日



三十九岁/上外场



死因不明



广泽高俊八月十一日



二十八岁/中外场



急性心脏衰竭



清水惠八月十五日



十五岁/下外场



死因不明



安森义一八月十七日



七十四岁/门前



肺炎



大冢康幸八月十八日



三十五岁/下外场



急性肝脏衰竭



后藤田吹八月二十一日



六十七岁/上外场



急性肾衰竭?



清水隆司八月二十三日



四十一岁/外场



急性心脏衰竭



静信看着敏夫所列出的记录。



除了义一之外,其他人都是死因不明或是急性内脏功能衰竭。



硬要这么说当然也可以,其实任何猝死都可以归类于某种器官突发性的功能衰竭。表面上看起来,义一似乎是个例外,不过敏夫皱起眉头,看着桌上的笔记。简单说来,所谓的内脏功能衰竭就是指某种器官的功能显著降低,无法发挥原本功能的意思,事实上人体内部的各种器官环环相扣,功能衰竭的情况不可能只发生在某一种器官,其他相连的器官一定也会受到影响,显示在外的就是全身性的症状。书面上的死因固然只有一种,实际的症状却一定遍布全身上下的每一种器官,三重子婆婆就是最好的例子。



静信微微颌首,他想起三重子被送去解剖的遗体发现了许多并发症状,肝脏组织的坏死更是显著。



免疫功能降低也是其中一种。人体的免疫力降低之后,就会容易感染其他疾病。义一的肺炎也可视为突发性的功能衰竭所造成的结果,很难将他视为一种例外,因此我们在探究隐藏在表象之下的元凶时,最好将这一连串的猝死都视为同类事件。



静信点点头。



所以这一连串猝死的共通症状,就是突然发病、器官功能衰竭以及全身性的并发症?



在没有临床观察发病过程之前,很难定出一个具体的结论,不过从这些病例来看,最后都会导致多重器官衰竭应该是不争的事实。这种疾病不是单一的器官衰竭所引起的,最后却会导致身体内部多种器官的功能同时降低,而且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至今还是一个谜。



石田歪着脑袋思考,敏夫叹了口气。



我们不知道这到底是传染病、中毒或是其他原因,只知道这个幕后凶手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夺走了十条人命。三重子婆婆死于急性肝脏衰竭,然而没有人能确定神秘的连续杀人魔对肝脏伸出毒手就是造成她不幸死亡的原因,搞不好惨遭毒手的不是肝脏而是其它器官。就三重子婆婆的解剖报告来看,除了肝脏之外,肺脏、心脏和肾脏等等的重要器官全都呈现不正常的迹象,因此我们也可以说肺脏才是连续杀人魔最先下手的地方,然后肺脏功能低下连带的使其他器官的运作开始出现不正常,最后第一个报销的反而是肝脏。这种解释基本上也不是完全说不通。



嗯,原来如此。



遭受攻击的人会出现全身器官受损的情况,导致一连串的器官功能衰竭,问题是引出多重器官衰竭的幕后元凶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一定要尽快找出来。石田双手抱头,神情十分苦恼。否则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目前共有十个死亡案例,然而这十个案例在本质上很有可能是属于同一种个案的重复出现。当务之急就是先将这十个案例的共通点找出来。



共通点?



没错,这十名死者一定有什么共通的地方,比如说都曾经前往同一个地点,在哪里彼此接触,或是都吃过同一种东西等等。



静信看着桌上的笔记。十个人的年龄各自分布在不同的年龄层,而且除了山入的那三人之外,居住地点更是分散各地,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共通之处。静信将心中的想法表达出来之后,敏夫也点头表示赞同。



七名男性和三名女性,这种数字分配也很难说代表了什么特殊意义。十人当中有老人,也有年轻的高中生,地域分布更是广及整个外场。最早死亡的那三人,生前的行动范围大概只有在山入一带,可是年轻的小惠应该不会跑到山入才对,卧病在床的义一更是不可能走出家门。除了义一之外,其它九个人生前行动范围的交集大概只有门前,不过若门前真的有足以致人于死的病因,十名死者当中只有一名住在门前的情况又要如何解释?照理说门前应该会死更多人才对。



石田喃喃自语。



看来只好由我出面,一家一家的打听了。



那可不行。敏夫否决了石田的提议。看到石田先生出面问东问西,死者的家属一定会嗅出不对劲的味道。就算真要打听,也得找个不相关的人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解。



我看这样吧。静信从敏夫手中将纸条取了过来。不如我想办法去打听看看好了。反正这些人的法事几乎都是我在办的,大冢木料场合清水园艺那里我也熟悉,跟他们聊聊还不成问题。至于广泽高俊那里,我再想办法透过信众家的关系取得联系好了。



敏夫叹了口气。



这种做法虽然还是不太自然,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静信,这部分麻烦你了。



静信点点头。



万一造成这一连串猝死的原因真是传染病,阿吹的感染源很明显就是秀司。不管是直接感染还是间接感染,我想秀司应该都是感染源才对。问题是秀司是如何被秀正感染的?我想山入那三名死者当中的其中一名,就是将感染向外扩大的原始病例。



静信点点头,拿起手中的纸条。



小惠八月十一日发病,死于十五日,只有短短四天而已。



记得阿吹说过秀司从两三天前开始,身体就有点不太对劲了。



发病日期不明,不过秀司的状况应该跟小惠类似。村迫家的三重子是在七月底敏夫翻阅手中的小册子。七月三十日星期六当天到医院来替义五郎拿药,当时她说义五郎好像得了流行性感冒,而且还传染给秀正。警方的验尸报告推断义五郎和秀正的死亡日期是在八月一日左右,从发病日是在三十日的前一天看来,中间只相隔了三天的时间。



清水惠发病:八月十一日(?)



死亡:八月十五日



后虅田秀司发病:八月三日(?)



死亡:八月六日



大川义五郎发病:七月二十八日(?)



死亡:八月一日(?)



村迫秀正发病:七月二十九日(?)



死亡:八月一日(?)



四个案例都是发病之后没几天就死亡了,全都不超过五天的时间。从这里来推算的话,阿吹的尸体是在二十一日被发现的,死亡时间应该是二十日,所以发病时间大概在十五日以后。



静信点点头。



后虅田吹发病:八月十五日(?)



死亡:八月二十日



阿吹应该是被秀司感染的才对。秀司的死亡时间是六日,发病时间推断为三日,距离阿吹发病的时间相隔了十二天。若从秀司死亡的六日开始计算,中间也有九天的落差,因此我推断这种传染病的潜伏期为一周到两周之间。小惠的发病时间是十一日,所以她应该是在七月二十九日到八月四日之间被感染的,刚好与山入那三人的发病以及死亡时间互相重叠。若是直接感染的话,就表示小惠那是曾经前往山入,不过我想这应该不太可能。



静信和石田也同意敏夫的看法。住在下外场的年轻高中女生与住在山入的老人家发生接触,怎么想也不太可能。



就是因为这些人不太可能发生接触,因此若能证明他们的确有所接触,就可以断定一定是直接感染了。三重子婆婆的死亡时间是八月四日。三十日当天前来医院取药的时候,并未听她抱怨身体哪里不舒服,所以发病时间应该是在三十一日或是八月一日以后。



村迫三重子发病:七月三十一日(?)



死亡:八月五日



也就是说感染时间是在七月十七日到二十四日之间。不过从秀正的发病日期看来,他应该不是三重子婆婆的感染源,至于义五郎和秀正之间的确是互相感染没错。



看来七月中旬之后,山入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有可能。如果那段时间他们没去别的地方,感染源就一定是在山入。问题是秀司又是在哪里被传染的?



你是指山入的那三人,还是指整个山入部落?



都有可能。目前还不确定丸安木料长的义一是否也感染了同样的疾病,如果是的话,感染时间就跟小惠差不多。不过义一多年来一直卧病在床,不可能独自外出,在加上丸安木料长并未传出其他人身体不适的消息,所以唯一有可能将疾病传染给义一的,就是前去探病的人。当务之急就是找出七月底的时候是否有前去探病的访客,而且还是与山入有关系的人。



我试着打听看看。静信在纸条记上一笔。然后呢?



还有就是安森工业那里。今天安森家的奈绪前来求诊,为了保险起见,我将医院里能做的检查全都做了一遍,结果很明显的只是单纯贫血而已。除了体力不济之外,并没有特别不舒服的地方,奈绪的说法跟小惠一模一样。



静信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望着敏夫。



难道?



现在还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不过我觉得很有可能。今天是二十四日,如果奈绪真的遭到感染,应该是在八月十日到十七日之间,刚好与义一的死亡时间重叠。



安森工业是丸安木料厂的分家,老板德次郎就是义一的胞弟。两家在工作上紧密结合,家族成员在私底下的往来也十分频繁。



奈绪她表示那段时间并没有特别前去哪里,或是碰到什么特殊的事情。她既没前去山入,也没见过山入的三人组,更不认识后虅田秀司,顶多只是听过名字,知道有这号人物罢了。不过她造访木料厂的时候曾经探望过义一,而且还不只一两次而已,义一过世之后的守灵以及葬礼她也都有参加。如果奈绪真的被传染了那种怪病,恐怕义一得的也是同样的疾病。



石田不禁摇头叹息。



这方面的调查就麻烦副住持多多费心了,接下来还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



敏夫顿时放低了音量。



我们所掌握的情报实在太少了,当务之急是先理清整件事的真相,具体说来就是界定病名,或是界定确实的病因。找出导致这么多人连续死亡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具有怎样的特征或是特质,以及是否真的有传染性等等,因此我们需要大量的临床病例。像现在这样只有打量的讣文以及死亡证明书,连界定真正的死因都有问题,更不用说是找出病因了。



静信小声地说道。



可是我们不想制造社会混乱,让一大群人心惶惶的村民同时涌进医院求诊。



没错,这正是最让人为难的地方。这种疾病的初期症状非常轻微,很容易被人忽视,因此才得请石田先生适度的提醒村民不要轻慢任何症状,只要身体有所不适,请立刻前往医院就诊。



石田点点头。



我打算立刻制作宣传海报,告诉全体村民夏季流感以及中暑的各种症状,还有出现这些症状时该如何处理,两位觉得如何?



当然举双手赞成。最好再加上若与夏季流感以及中暑的症状不符,或是自行治疗后没有效果,请立刻前去就医的字眼。



好的,我马上着手进行。



万事拜托了。如果收到其他医生开立的死亡证明,也拜托立刻通知我一声。



我会将死亡证明拷贝一份后送来。院长请放心,我会亲自送过来,不会用传真的。



嗯,那就麻烦你了。



哪里的话,应该的。



静信负责调查死者的生平状况,等下我会列出项目给你。有些问题不能问得太明白,请你自行斟酌了。毕竟人都已经死了,有些事情就算想问也无从问起,如果真的问不出来,也不要太强人所难,引人起疑事小,搞僵彼此关系就不值得了。



静信看着敏夫点头。



沟边町和保健中心那边呢?



这就成问题了。



总不可能瞒着他们吧?石田先生,办事处不是要按时将死亡人数上报给公所吗?



八月份的报表还没有上交,不过也不能拖太久。



敏夫叹了口气。



表面上看来村子里目前一切正常,所以没有回报保健中心的必要,不过倒是得将村子里一连死了好几个人的现象告知他们。



石田点点头。



我会针对外场村爆发集体感染的可能性向上提出报告。



我很怀疑他们是否会采信,或是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后立刻采取措施,不过我还是会将手边现有的资料汇整完毕知会他们一声,然后每隔一段时间提出一次报告。



每星期一次可以吗?



嗯。这件事也要让兼正的人知道才行,我直接跟他们联系好了。



田茂家呢?静信提出问题。田茂定市早已是实质上的村长了,照理说应该由他几何三巨头研究对策。要不要顺便通知他一声?



敏夫沉吟片刻。



还是先不要吧。现在局势未明,召开会议也是于事无补。如果定市先生主动问起,我当然会据实以告,既然他还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就等我们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传染病之后再说吧。一旦让他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马上报告区长会。



石田点头赞成,阂上手中的笔记本。



暂时就先这样吧。



敏夫陪伴着石田走出寺房。倾盆大雨打在寺院的广场上,滂沱的雨势让原本就不甚明亮的广场显得更加阴暗。



石田表示要开车送敏夫回医院,于是敏夫打着似乎没什么用处的雨伞,以小跑步的方式穿过广场。想要在脚边寻找一块没被水坑占据的立足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当敏夫好不容易跑到白色可乐娜[录入注:即丰田CORONA]之前的时候,膝盖以下早已被雨水打湿了。



慢一步抵达的石田连忙钻进驾驶座,将车门关上。慑人的雨声被隔绝在外,显得车内格外的静谧。



石田先生,我想跟你打个商量。



请说。石田一边发动引擎,一边转头看着敏夫。



这件事能不能请你先不要声张?



当然当然。就算院长不说,我也会守口如瓶。



敏夫看着后照镜之中烟雨朦胧的寺院广场,决定跟石田挑明了说。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请石田先生暂缓跟上头报告。除非我点头说好,否则请不要让外场以外的人知道这件事。



可是石田显得有些迟疑。敏夫制止打算继续说下去的石田,请他先离开这里再说。从寺院前往尾崎医院的路上,敏夫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快到医院的时候才又开口说话。夜晚的停车场在大雨的遮蔽之下能见度非常差,车子里面更是与外界完全隔绝。



石田先生,老实说我认为这应该是传染病错不了,而且还不是普通的传染病。我翻阅了很多文献资料,都找不到症状与那十个人相符的疾病。



难道是新变种的病毒所引起的?



这点我无法确定,说不定只是看起来像是新病毒引起的而已。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种疾病十分棘手,而且致死率非常高,那十名被害者就是最好的证明。当然也不能排除隐性感染的可能性,或许有些罹患这种疾病的人并未出现明显的症状,久而久之就会自然痊愈;然而显性感染的患者就没这么幸运了,如果没有及时治疗,死亡率几乎高达百分之百,而且从发病到死亡连短短的五天都不到。最麻烦的是从死亡证明书的叙述来看,当患者的病征开始显现时,通常已经回天乏术。



敏夫的这番话让石田倒抽一口冷气。



感染这种疾病的人是否一定会发病,这点还无法确定,然而一旦发病,哪怕华佗再世也照样束手无策,这就是我对这种怪病的初步认知。如今起源于山入的怪病已经蔓延到全村,往后受感染的人一定会愈来愈多。







将村子里的情况呈报行政体系,你觉得能改变什么?



改变什么?



如果最后证实这只是人类所知的传染病,倒还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也会恪尽职守,尽快将这种状况上报,绝对不会试图掩盖事实。可是如果正如你刚刚所说,这是新变种的病毒所引起的传染病,你觉得行政中枢能够为我们做些什么?



石田在喉头咕哝两声。



什么也不能做。除非是传染病防治法明文规定的法定传染病,或是食品卫生法所明定的食物中毒,否则行政体系没有采取措施的法律依据。



没错,这绝对不是食物中毒。石田先生觉得这是法定传染病吗?







法定传染病十一种,指定传染病两种,通报传染病十二种,寄生虫防治法,结核病防治条例以及麻风病防治法所明定的传染病各一种,再加上性病防治法的四种传染病,总计三十二种。除此之外,还有针对生物研究人员所订立的,不在那三十二种之内的感染症状。如果这次的怪病是上述任何一种,即使真的是所谓的变种病毒,行政机关也马上会依法采取措施。可是如果不属于上述任何一种情况,在没有法律依据之下,行政机关就算有那份心,恐怕也爱莫能助。







石田的身体微微发抖。敏夫说的没错,在缺少法律支持的情况下,行政机关甚至连隔离病患的权力也没有,更不消说限制病患的行动了。



所以兼正的当家现在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但诚如你刚刚所说,已经过世的老当家的确比现任当家可靠得多。就算这种事泄露出去,我们也不可能期待行政机关伸出援手。再说万一这真的是新种病毒所引起的怪病,而且又是直接传播,你觉得会有怎样的结果?



我不知道。



伊波拉病毒就是最好的例子[录入注:EbolaSyndrome,与本小说叙述病征非常相似的一种罕见传染病,曾作为多部灾难片的题材被搬上银幕。以下尾崎院长所叙述的手段,差不多是影片中脑残政府的统一行动方式,最最脑残的做法是将感染村落直接夷为平地。],到时一定会被封锁起来。当外界知道外场正在流行一种可怕的传染病时,最保险而有最有效的唯一方法,就是封锁整个外场村,以防止患者四处流动。即使没有法律支持,封锁外场的行动也会在台面下悄悄进行,到时行政机关一定会跟医师公会联合起来,在私底下封锁整个村子。







这并不失为一个防止传染范围扩大的办法,尤其是在面对死亡率这么高的传染病时,彻底封锁更是唯一的选择。然而这么做对外场村并没有任何帮助,只是让外场自生自灭而已。就像失火的时候不派出消防车灭火,只在一旁坐视火势自然熄灭一样。没错,能烧的东西都烧完之后,火势自然会熄灭,可是石田先生是否想过,到时外场又会变成何等光景?



石田点点头。



我这么做并不是粉饰太平。如果这是法定传染病,身为医生的我当然有义务往上呈报。假设我能证明这并不是直接传染,封锁外场并没有意义的时候,我一定会亲自将报告写好呈交行政机关。如今很明显的感染源就在山入,万一不凑巧的传染病独独出现在外场村,偏偏病毒又是直接传播,那么处理起来必须格外小心谨慎才行。



院长的担忧我不是不能理解,只是



如果真是直接传染,我自然也有我的对策。到时我会努力呼吁村民自我隔离,也会透过医生公会的管道向外界发布讯息,这点我可以保证。所以是不是请石田先生暂时将报告压下来?



石田没有立刻回答。敏夫直盯着石田的侧脸,仿佛想看穿他的心思。过了几秒钟,敏夫又以十分冷酷低沉的声音说道。



石田先生,我老实告诉你吧。如果这真是行政机关无法插手的疾病,我倒希望这个怪病散布到外场村以外的地区。除非在他们脚边点火,否则别期待那些家伙会有所行动。他们除了保护自己之外,什么事也不会做。



院长



普贤岳、奥尸岛、松本。



敏夫说出一连串地名,仿佛在念咒一般。



如果你相信那些高官真的会对平民百姓伸出援手,就试着说服我吧。



欲言又止的石田最后选择紧闭双唇。敏夫不再多说什么,伸手打开车门,震耳欲聋的雨声顿时混杂着雨水窜了进来。



石田先生,万事拜托了。



是。



走下车的敏夫又回过头来看着石田。



刚刚的谈话内容也请对静信保密。那家伙是个理想主义者,容不下灰色地带的交易。



石田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敏夫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