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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言令色





  京城里最出名的首饰铺子莫过于“挽翠轩”了,婉婉抬头看了看枣红色牌匾上的三个鎏金大字,想当初,每每出了新的式样,  “挽翠轩”中的掌柜都是亲自带了那些头饰钗环到府里来供她和母亲挑选,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家店的牌匾是这样的耀眼华丽。

  一路上田历都拉着她的手,翠儿跟在两人后面。

  三人刚进大门,就有人殷勤地凑上来,“贵人需要些什么,本店的环雀衔珠钗是现下京城最流行的款式,贵人要不要去看看?”

  “只管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都拿出来。”田历对着那人道。

  “好嘞,请随小的来。”那人心中欢喜,今日真是黄道吉日,这才上午都来了好多位这样出手不凡的客人了。他一边带着田历等人往楼上走去一边揣摩几人的身份,在这一块牌匾掉下来砸死世人九个都是高官子弟的京城中办事,首要的便是认准客人的身份,万万不能小瞧人。

  几人才上了楼梯,婉婉隐约听到了“田公子……林小姐……恭喜……”几句含糊不清的话语。来不及细想,刚过楼梯转角,迎面碰到一个店中的小厮领着几位刚刚挑选好首饰准备回府的夫人下楼来,  两拨人没有任何防备地打了照面。

  “娘?”田历停下脚步面露诧异地看着前面一群衣着华丽的夫人中处于首位的那位。对面的夫人们也停下了交谈打量着对面的田世子及他身后跟着的那位姑娘。突然有位夫人似乎是想起了谁,深吸一口气小声道,“啊,这不是……”话未说完她已捂住嘴,并没有说吐出那个名字来,但在场的夫人们已是心知肚明,毕竟那个人容貌惊艳又才情过人,很难不给她们留下深刻印象。

  田历的母亲,带领众人正要出去侯府田夫人显然比她们更早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她转身对其他几位夫人道,“各位夫人对不住了,我与犬子有些要事商量,待会的锦绣楼怕是没有时间去了,这些首饰权当作是我的赔礼,还请几位夫人见谅。”

  话到这个份儿上,其他几家的夫人就算是再想留下来看热闹也不好意思了,当即纷纷表示不介意,与她告别后便带着东西出了挽翠轩。

  “历儿,随我来。”田夫人看也未看婉婉一眼,只对田历说了短短一句,转身示意一个小厮带路到空着的包厢,显然有不希望别人听到的话要说。

  “婉婉,你挑些自己喜欢,待会儿只管记到我账上就好。”田历匆匆道。

  “好生伺候你们家姑娘!”这句话是对翠儿说的,说完急忙追寻着母亲的步伐而去。

  婉婉、翠儿并之前那个带领他们上楼的小厮三人站在楼梯拐角处,一阵静默。

  还是那小厮反应快,“小姐可要去楼上看看。今儿铺子里的林师傅又打制了一款锦兰钗,用的是上好的翡翠玉和足金……”

  “我们自己上去看就好,你不用伺候了。”婉婉打断他长篇大论的推销道,那小厮本就在懊恼好不容易接到一位贵客却撞上这等事,看她与侯府夫人好似有间隙的样子,正在担心若是要他一天陪着这位小姐,怕是捞不得什么油水,听得此言如获大赦,自是飞快告退。

  婉婉提起裙摆拾级而上,她早就预料过出门会遇到这种情况,也不是太在意,只是田历与田夫人的反应让她有些意外,田夫人看到她的态度跟之前从田历口中说出的判若两人,而田历就这样匆忙离去,她连一句话也没顾得上询问。

  婉婉慢慢思索着,昨晚内心燃起的那一丝丝火花渐渐又消融了,田历肯定有事情瞒着她。婉婉此时根本无心去挑选那些精美的首饰,上了楼随便看了两眼,便叫人过来说她有些疲乏想找间房间休息一下,楼上的小厮立刻带着她去了包厢区域,在路过一间包厢时,正巧有人送茶饮进去,包厢门打开,里面坐着的赫然是田历母子,两人似乎在交谈什么,只是两人坐在窗户边,离门有些距离,她听不清内容。婉婉刻意挑了旁边的那间包厢,说自己有些累想睡一会儿,送茶点的人不必来了,又让翠儿去替她挑选一些首饰,不肖太贵也不能太便宜。

  婉婉关好门,坐到窗边,打开窗户,刚才她那一瞥看到田历那间包厢窗户是开着的,那么他们旁边的房间开着窗的话应该有一定的几率听到两人的谈话。

  果不其然,母子两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来,婉婉又侧着身子靠近了些,听得更清楚了些。

  “历儿,你不是告诉你父亲说这几日要到外地去为太后采办寿礼?”田夫人语速有些快,显然她很是为儿子回京却没有回家有极大的不满,而且是根本不知道他回来这件事情的。田夫人想起前一刻还在听其他夫人夸自己儿子青年才俊,刚带兵剿灭了江淮一带一支猖獗的水匪得了皇帝嘉奖,现在再次出京为太后寻寿礼,太后千秋时定会再得封赏,谁知转头就见到了本应在城外的人,她当时只觉得脸上烧得慌,赶紧将其他人劝走了。

  “娘,我这不是刚回来吗?这挽翠轩是京城最大的首饰铺,我便想着这里也许会有些什么新鲜玩意儿。娘可别告诉父亲我这么早回来了。”田历的语气是婉婉从未听到过的,田历本来就从小习武,身形高大,她根本想象不出来,田历此刻说话的神情动作是怎样。

  “好,这事儿暂且不提,你和那勾栏院里的那人又是怎么回事,你和林大人的女儿就要成亲了,这亲事还是你自己去求回来的,现在若是让林家小姐知道这事儿,置我们侯府名声于何地”田夫人静了一下,好似接受了他这个说法,接下来的话却似在数九寒冬给婉婉从头上浇下一盆冷水,直寒透心底。

  “娘亲,孩儿知道错了,孩儿不是想着成亲后就再不去那些什么烟花之地了,所以这几天才想着去看几次,娘,你可是最懂孩儿了的。”田历再向这盆冷水中扔了几把冰刀子,割得人生疼。

  “嗯,娘知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那地方出来的人娘不信,那种人贯会勾人,身上又不知道有没有带着脏病,你听话,现在跟娘回去,成亲前就在家好好待着,待林小姐进门后,娘会多给你选几个乖巧伶俐的丫头的。”听了儿子的解释,田夫人的怒气都消散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是多叮嘱了两句,又许了承诺,想着以后给他家里多挑几个干净漂亮的丫头放在身边,对外头的人也就不会载那么留意了罢。

  母子俩后来还说了许多话,婉婉双手抱膝坐在榻上,呆呆地看着窗外,脑中一片混乱,她想过田历不是真心的,也想过他只是念着那么一丁点儿旧情同她玩玩。

  可是在他帮她找到林嬷嬷,又许了她一个家之后,她心里那道防线是有些松动的,毕竟是从小的青梅竹马啊,记忆中他是一个每次来她家都会跟她玩‘猜猜我是谁’这样愚蠢又无聊的游戏并且永远也学不会假装别人的声音来欺骗她的老好人。

  在小小的还不懂爱的年纪,她就已经觉得对方就是自己往后一辈子的依靠,是会日日相对,夜夜相伴的伴侣。

  只是世事无常,她家家道中落,但是人心怎么能变得这样快,如今他竟然能贴着她的耳将谎言说得那般自然动听。

  婉婉脑中放空地坐了一会儿,抬头抿了抿嘴唇,拿出丝巾轻点了几下眼角才下了榻。

  整理好衣裙,退了包厢出去寻找翠儿,将房费结了。她并不想让田历知道自己坐在他们隔壁的包厢中并且已经完全听到了他的话。虽然今日之后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毕竟侯府夫人要让他为成亲做准备了,成亲啊。